他朝她望了一眼。
“你问我是不是可怜她?嗳,我说,今天是不能了。事实上是她受了惩罚以后,现在刚刚感到心情轻松了。昨天她把那个可怜的小马撕碎了塞到炉子里,全家人都东寻西找,而她一天到晚都怕人家可能或必定发现它,那才是大为扫兴呢!恐惧比惩罚还要坏,因为惩罚总算有了结局,不管怎么说,总比悬在那儿,比那种神经紧张、无尽无休的恐惧要好。一个罪人一旦受到了惩罚,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轻松。千万不要让哭泣把你给搞糊涂了,现在已经都说出来了。从前是埋在心里。埋在心里比说出来还要坏。”
她抬头看了看。她觉得,好像他的每句话都是针对她说的。但他仿佛对她根本没有注意:
“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,你相信我没错。我是从法庭上和多次审讯中了解到这种情形的。被告人大多数都是由于百般隐瞒真相,由于迫不得已编造谎言来对付千百次隐蔽的小规模攻心,不得不忍受痛苦折磨的。
被告人怎样闪烁其词,怎样装死躺下,看起来是很可怕的,因为人们要让他说出个‘是’字,就得像一把钩子往外拉才行。有时,这个‘是’字已经到了嗓子眼,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从里边往上顶它。他们被憋得透不过气来,几乎就要说出来了。这时,那股邪恶的力量,那不可思议的顽抗和恐惧的感觉,突然向他们袭来,他们就又把它吞下去了。于是,斗争又重新开始。在这种情况下,法官有时比那些被告人还要痛苦。然而,被告人总还是把他看做仇敌,其实他是他们的帮手。我作为他们的律师、辩护人,确实应该警告我的诉讼人,让他们撒谎撒到底,别改口,但我从内心里常常不敢这么做,因为他们不招认比招认和受罚要痛苦得多了。我一直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,一个人明知有危险也能去干那桩事,可是后来却没有勇气承认。这样没骨气地否认,我认为比任何犯罪行为都可悲可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