盖史之为用也,记功司过,彰善瘅恶,得失一朝,荣辱千载。苟违斯法,岂曰能官?但古来唯闻以直笔见诛,不闻以曲词获罪。……故令史臣得爱憎由己,高下在心,进不惮于公宪,退无愧于私室,欲求实录,不亦难乎?[8]
史学所特有的“记功司过,彰善瘅恶”的作用,以及它所具有的“得失一朝,荣辱千载”的历史影响,不能不使人们产生一种“言之若是,吁可畏乎”的心理。刘知幾的这一概括,是从史学的历史和现实出发的,因而揭示了“直书”与“曲笔”之对立的深刻的社会根源。在《史通》的《直书》篇和《曲笔》篇所列举的事实中,约略反映出这种对立、斗争的历史和激烈的程度,而北魏崔浩国史案和北齐魏收《魏书》案则是这方面很突出的事件。刘知幾任史官于此多有感受,他根据当时实情,上书监修国史萧至忠等,极言史馆修史之弊有“五不可”,其中三、四条讲到史官“言未绝口而朝野具知,笔未栖毫而缙绅咸诵……人之情也,能无畏乎”;“史官注记,多取禀监修,杨令公则云‘必须直词’,宗尚书则云‘宜多隐恶’。十羊九牧,其令难行;一国三公,适从何在”[9]。这反映出武则天统治时期修史工作中直书与曲笔的对立的严重。不论是从历史还是从现实来看,刘知幾都深刻地认识到,“权门”“贵族”对史学的干扰,是造成“实录难求”、曲笔猖獗的重要原因。在刘知幾以后,有韩愈论“夫为史者,不有人祸,则有天刑,岂可不畏惧而轻为之哉”[10],有柳宗元论“凡居其位思直其道。道苟直,虽死不可回也”[11],这是从两个不同的方面,以两种不完全相同的态度反映出直书与曲笔之尖锐的对立。唐代《顺宗实录》《宪宗实录》的屡屡改修,证明韩愈所说不诬,也证明柳宗元主张“直道”的可贵。